萤辰

【马斯洛的五个需求】

第二层次 安全需求

上

朱砂启智，破笔开蒙。

别人家孩子四五岁在父母引导下经历过的事，阿诚在十岁时才由明楼为他补上。

明楼拿出崭新的格子本，摊开一本《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意思是说人出生之时，本性都是善良的。性情本都相近，却因后天所在环境不同，使彼此之间产生巨大差别。”

书法上明楼没多费心思去标新立异。草临张怀，楷随二王。走到哪里都是人人认可的一笔好字。阿诚不知道那些流派，只觉得大少爷的字如同戏里的书生青衣，没有一个不是修眉凤目，温文尔雅的。自己笔下的东西就是鼻梁上抹一块白的小丑，二者同台，只有丢人现眼的份。

“学习不可能一蹴而就。刚开始你也不要着急，每日学懂一段就够了。有不明白的地方直接问我。”

阿诚抿抿嘴。他没听懂“一醋而旧”是什么意思，不过应
该也是劝他别着急之类的话。他暗暗在心里记下这个词，轻声说知道了，大哥。

明楼写完便起身，让阿诚坐在书桌前。阿诚照他之前教的坐得笔直，握着笔却没有动笔。

于是明楼插着手在一旁陪他。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花时间仔细看这个孩子。

实际上，洗了脸，理过头，穿着雪白衬衣的阿诚还是经得住看的。只是如今个子窜了窜，愈发显得身子单薄。以后晨练应该将他叫上一起。

尽管阿诚肉少骨轻，可明楼总觉得那副骨架里天生包着些东西，支撑阿诚懵懵懂懂地忍过五年煎熬而不失本心。那东西说好听叫“意志坚定”，不好听叫“孤注一掷”。

年纪小，心意重，骨头轻。稍有疏忽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明楼闭闭眼，暗笑自己今天怎么不着边际地想了这么多。如何解开阿诚对学校的心结才是眼下的事。

“大哥”，他听见阿诚揣测着开口，“最初这四句，可以问一下吗？”

“当然可以，有不懂的地方就问。”

阿诚仰起头，定定地直视着明楼的眼睛。

“大哥，你也认为，人‘性本善’吗？”

起初，明镜在阿诚身体好了之后就直接送他去学校。

阿诚一个人杵在一群四五岁的孩子中间。他没有学过语文，没有学过数学，英语更是连听都没听过。在其他孩子背诵唐诗，演习算数的年纪，他学着如何将玻璃擦洗的亮亮的，如何使书桌保持一尘不染，如何在巴掌拧打落下时尽可能将蜷缩起来。

四五岁孩童顽劣，总喜欢开天真而残忍的玩笑。“年纪大大，个子高高。问他什么，都不知道！猪猡仔呀！”

教鞭将黑板敲的震天响，顽童们挤眉弄眼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

阿诚木然地盯着课本，努力装作什么都没有听的样子。

除此以外，他没有别的选择。能上学，能读书，这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更何况明家还出钱出力给他挑了最好的学校。

第一天下课，是明楼开车来接他。刚上车，明楼便回手递来一块巧克力蛋糕。

“阿诚，在学校还习惯吗？”

“嗯…还好。谢谢大哥。”

明楼不再问了。他通过后视镜瞟了一眼后座上的阿诚。阿诚靠着车窗看街景，一口一口吃得心不在焉，脸颊被撑的鼓了起来。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人们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以前的养母是这样，而今看来，他名义上的同学也是这样。

阿诚既想不通之前真心爱他的养母，为什么忽然看不得他生活的有一点好；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些初次相见的小孩子，要不加掩饰的针对他。

除非这世上本就没有道理，阿诚想，要说有那就只有“仗势欺人”四个字。

这样便可以解释清为什么养母只要想就可以虐待他，为什么那些公子哥儿只要想就可以愚弄他取乐。

若世间真以“恶”为理，以“势”为标。纵你有通天本领侠肝义胆谋智无双，想活下去的不还得随波逐流低头屏气，把自己的傲骨打断自己嚼。

阿诚本以为离开养母，站在明家便是站在光明的入口。眼下他算明白了，明家只是一根蜡烛。离开摇曳的烛光，其他地方还那片比墨还黑的黑暗。

恐惧如同一场秋霜冬雪落在他心头，凉的五脏六腑都要冻出乌黑的血。他原想读了书识了字，便可以多少改变一点自己的生活。他原想只要自己努力，在不得不离开明家的时候，应该能凭本事找一份体面一点的工作，过上安定一些的生活。

可只要他没有权势，读再多书有什么用？世上的规则不会因一个小小的阿诚读了多少书而改变，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社会上随便一个人就可以捏毁掉他的生活，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天地不仁，万物以为刍狗。

他不可能改变他的出身，所以他没法摆脱。

换成其孩子，想到这里也就满腹委屈六神无主了。可偏偏阿诚就能狠下心强压着恐惧逼自己继续想下去。

那就只能比那些人还有权，还有势吧，阿诚有些迟疑。可是，要怎样才能比他们还有权势呢？

等车到了家门口，阿诚也定了主意。书，他拼了命也要读的。要怎样得到权势，他还不太清楚。不过多看些书，慢慢会有办法的吧。

然而阿诚怎么也没料到，他拼尽全力下的决心被大少爷一句话就打地烟消云散了。

“大姐，我想阿诚还是过一阵再去学校吧。”

明镜差异的瞧了一眼他，“你胡说什么，小孩子不读书怎么行的呀？才去学校一天就回来？在家里怎么读书，你教啊？”

明楼抬手轻描淡写地给阿诚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嗯，我教嘛。先在家打个基础，再去学校也不迟，”又朝呆若木鸡的阿诚笑笑，“多吃点鱼。多吃鱼，聪明。”

也不知明楼晚上找明镜说了些什么，反正阿诚被这天上来的馅饼砸得晕乎乎还没想清楚，事就这样定了。

今天大少爷告诉他，所有人本性都是善良的。

阿诚打心底想相信大少爷说的话。

可如果这个世界是有秩序讲道理的，那他忽然态度大变的养母又算什么呢？学校里的那些人生活环境不好么？他们的行为又算什么呢？

他们本性是善良的。

那他呢？

PS:
名字先这样吧…嗯…

容我慢慢慢慢写…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