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辰

咸鱼

噩梦

冰凉的手顺着胳膊划上去,银色的镯子擦过他的皮肤。感觉就像一条毒蛇在爬行,眯着眼吐着星子打量着他,随时就会一口咬下去。

 

他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噗通跳了一下,然后,又一下。那条蛇还在缓缓地爬行,颇有耐心的等着他的神经一点点绷紧,好享受猎物最大的痛苦。

 

他想喊,可嗓子如同被棉花塞住了。他不敢动,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引来一顿不停息的拧打。他只能站着,等着,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眼里的泪水不要流下来,那会挨打的。

 

今天那只蛇似乎格外耐心,已经爬过他的胳膊,绕上他的脖子。冰凉的气息贴着他,似乎要将他最后一点活气吸干才肯罢休。当那冰凉的星子再一次扫过他时,他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一滴眼泪流了下来。

 

不!他瞬间惊惶起来,完了!完了……他努力把自己蜷缩起来,简直希望自己可以蜷缩进灰尘里。“别打我,妈妈!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别……求你……别打我!”

 

…………

 

“阿诚?醒醒,阿诚?”

 

他猛地翻起身,脸上满是湿粘的泪水。随及他看见有人坐在他的床边。屋里漆黑,那个人看不清面庞。

 

他张了张口,最终没敢出声。一时间分不清这是旧噩梦的结束还是新噩梦的开始。

 

那个人叹了口气,打开台灯,又调到最暗,怕晃了他的眼睛,“又做恶梦了。”

 

现在他知道了,是明家的大少爷。故而当那人抬起手时他没有躲闪。

 

手轻轻擦掉脸庞上的泪。

 

那只手厚实干燥又温暖,让他反映过来自己鼻涕眼泪一把的脸很脏。于是当那只手打算擦第二下的时候他往后躲了躲。

 

看见他后躲,手便顺势拍了拍他的肩,收了回去。大少爷起身离开床边。

 

他眨了眨眼,开始用袖子使劲擦脸。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让雇主家的少爷坐在床边陪一个半夜发疯的下人。

 

“轻点擦,不嫌疼啊。”

 

一条毛巾递到他面前。他愣了一下,接过来将脸整个埋进去。刚投洗过的毛巾热乎乎的,带着肥皂特有的香味。他仔细的把脸上的痕迹擦干净,又把剩下的泪水吸进毛巾里。

 

在暖洋洋的热蒸汽里,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谢谢大少爷。”

 

大少爷细细看了看,发现他已经平静下来,便挑起眉,“你刚叫我什么?”

 

他僵硬拘束的试着笑,“大哥。”

 

明楼嗯了一声,想毕竟阿诚的长达十几年的噩梦才刚刚结束,以后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改。

 

大少爷坚持给他冲了一杯奶粉,看着他喝完,收回杯子。

 

他几乎已经坐不住了,让雇主家的少爷伺候,哪有这样的道理!可大少爷偏不让他下床,“你衣服单,别着凉了。”

 

“大少……”被大少爷瞟了一眼他连忙改口,“大……大哥,您……你也早点去休息吧。我……没事儿的。”

 

“你还知道叫我大哥”,明楼收拾好东西再次靠坐到他床边,“长兄如父。哥哥照顾弟弟,天经地义。”

 

“好了,睡吧。”明楼顺手帮他掖好被子,“我陪你一会儿。”

 

他躺着,仰视着大少爷。暗暗的橘色灯光使那个侧影看起来毛茸茸的,像大小姐穿的天鹅绒缎子。那种料子他从来没有摸过,不过想必一定柔软而舒适。

 

他试着闭了闭眼睛,还是放不下心。一闭眼,就是一片漆黑,连着胸腔里也空空荡荡的,没丁点响声。

 

于是,他又扬起脸看靠着床头背的大少爷。大少爷倒是闭着眼,微曲着腿,似乎是有些疲倦,在闭目养神。

 

他看了良久,大少爷也再没什么动作。于是他偷偷地伸出手,慢慢地,慢慢地靠近大少爷的衣角。

 

其实冷静下来后,他就开始厌恶自己的软弱,被一个噩梦吓得痛哭流涕,更厌恶自己这样出现在大少爷面前。

 

可是,他还是无法控制的伸出手。那种渴望来势汹汹地淹没了他。很久以后,阿诚回想起来,也隐约觉得自己那时多少有些魔症了。不然那时不会觉得这辈子,都只为那一个念头活着。

 

 

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碰一个衣角到就好了。那样就可以确定自己同这个世界还是有一丝温情的联系。即使闭了眼,也不至于黑暗里唯有自己一个身陷囹圄。

 

三寸,两寸,一寸。马上就可以碰到了,他的指尖似乎已经可以感受到丝绸睡衣的光滑。然而,大少爷忽然一抬胳膊,将他微微颤抖的手握住。

 

那只手将他的手完全覆盖住,同他冰凉嶙峋的手不同,大少爷的手绵软温暖。他小时候听说书的人讲过,男人手软如棉,非富即胄。以后是要做大事享大福的人。

 

他颤了一下,并不敢回握。只那么僵着。

 

反是明楼又握了握他的手,说安心睡吧,我陪着你。

 

他嗯了一声,闭上了眼。

 

昏暗的灯光下,眼睑仍不住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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